那一天的杜伊諾古堡,我們大概是最後一批的訪客了。夏日的餘暉,十分迷人,我們有點不捨地離開了可以眺望那一片海的天台。走到城堡的地下室,有一條地道,寫著是「里爾克小徑」(the Rilke trail),可以通往隔壁村子西斯提亞那(Sistiana)。只是那時候擔心時間太晚了,不知道這一條路走過去要多久才能夠回來,只好放棄。

我們走出城堡,還有一些遊客在庭院裡四處走動。我索性繞著城堡走了一圈,才發現另外一條小路,通往長長的東西走向的石灰建築。當然,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里爾克天啟經驗發生的所在地。只能暗自相信,在內心中揣測當時的情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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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裡,如果待下來過夜,黑夜中也許有些星光,大約一百年以前里爾克曾經在這裡走過,因此寫下了偉大的《杜伊諾哀歌》。

從那一個晚上起,在長達十年的歲月裡(一九一二至一九二二年),里爾克的生命就是《杜伊諾哀歌》。

9

抵達杜伊諾城堡的里爾克已經三十七歲了。他不再是二十歲急著成名的浮誇年輕人,也不是三十歲開始想四處去認識包括托爾斯泰、羅丹等等在內的偉大心靈。那時的他,似乎才開始想要認識人類心靈的歷史,甚至進一步的對話。

來到杜伊諾的里爾克,「在坐落於朝著大海下降的相當陡的坡上的那座城堡的花園裡,經歷了一件奇異的事」,「他感到如此安穩,感到如此徹底地平靜了,以至於不想閱讀,可是完全進入了大自然,逗留與一種幾乎已是不到的觀照中了」(出自他的散文〈體驗〉)。

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一日,他經驗了這樣的神聖片刻(numinous),在幾天內開始動手寫下哀歌中的前兩首,還有其他幾首的部份。然而,這十首哀歌的創作,一直持續了十年,才在瑞士的穆佐城堡完成。

三十五歲那一年,在佛洛伊德精神分析影響下寫出了《布里格手記》的里爾克,一度以為自己再也沒有任何創造力了。沒想到過了兩年,一種更接近榮格所討論的神祕經驗,讓他寫出了《杜伊諾哀歌》。於是,包括哀歌在內,還有《獻給奧爾弗斯的十四行詩》,構成了他的晚年時期,也是他一生創作的最最高度,也是他終極的追求和思索:美也好,人神問題也好,開始成為他魂縈夢繫的探索。

而這一切,在我的二十歲或三十歲,甚至四十歲,又豈能領悟?

里爾克研究的專家張松健表示:「將里爾克的作品中譯成中文最多數量的,……當推馮至與吳興華二人。然而里爾克晚年之最重要的作品《獻給奧爾弗斯的十四行詩》和《杜伊諾哀歌》,內容過於艱深晦澀,難以移譯,雖然包括馮至和吳興華在內的幾位學者直接閱讀過原文,但未見中文稿問世。……實早在一九四三年,馮至就發現了這一點:『里爾克的詩,由於深邃的意念與獨特的風格,就是在他的本國也不是人人所能理解的,在中國,對於里爾克的接受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』;而才智過人的吳興華也在自己的論文中聲明:『我特意避免講到杜易諾哀歌(Duineser Elegien)與《獻給奧爾弗斯的十四行集》(Die Sonnette an Orpheus)兩部詩集。它們是里爾克晚年的作品,也毫無異議的是他一生最重要,最富於含意,恐怕也是最好的作品。但片斷的描述大概對讀者毫無用處,而稍微仔細一點就需有一本專書』。」

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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